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后,偏心道长斜睨着欣喜若狂的柳六,阴阳怪气道:“你怎么不进宫保护那位半死不活的主子了?”
柳六见他大言不惭,却不敢轻易得罪,嘀咕道:“就小伤而已”
只听见偏心道长冷笑一声,“真是一群诡计多端的男人。”
柳六刚要拔高声反驳,偏心道长立马下逐客令道:“你还不走?”
闻言柳六变得严肃,举起两根手指,在四目间来回比划说:“陛下要我盯着你。”
偏心道长朝着皇宫的方向,嘲笑说:“真是一群没安全感的男人。”
柳六紧紧闭嘴,已老实求放过。
骏马在狂风中飞奔,把鹿厌吹得脸颊僵硬。
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忘记把腰牌带上,因为这一路实在畅通无阻,全然不知自己靠着一张脸踏入皇宫,在灯火通明的宫道上疾步跑向那座金殿。
宫里众人正忙碌着打扫,人来人往间,鹿厌难免会撞到旁人。
尤其看到宫女手中端着的铜盆,里面的水被染成了鲜红色,并且是从寝殿的方向而来,这让他愈发提心吊胆,直到踏进寝殿前,鹿厌的呼吸都下意识变轻了。
寝殿金碧辉煌,耀眼的灯火在他的眼中熠熠生辉。
鹿厌寻着床榻的方向找去,只见几名宫女太监从一处金色的屏风后绕出,众人衣袍上还沾着打扫时留下的血迹。
众人看见鹿厌那一刻,眼底的惊讶难掩,似乎感到过分意外,未等鹿厌上前,几人面面相觑后快速退下,连殿门都阖上了。
烛火被穿堂风扫过,摇曳须臾化作平静。
鹿厌寻着咳嗽声的方向走去,放慢脚步靠近屏风后方的床榻,未曾留意殿内挂着自己的画像,只觉得自己悬着的心似乎不再跳动了,尤其看见众人衣袍上的血迹,他不敢想象谢时深是有多痛。
等他绕过屏风后,见到帷幔落下的床榻,此处虽是先帝的偏殿,装潢华贵却令他觉得过分冰冷。
当视线透过帷幕,他隐约瞥见榻上一动不动的人影,看起来好像死了一样。
刹那间,他的眼眶含着泪水走近,放慢的脚步在听见轻咳后瞬间加快,掀起床幔扑进了谢时深等待已久的怀里。
只听“哇”的一声大哭,鹿厌也不管抱着的人是死是活,总之情绪到位了,便只顾着为谢时深放声痛哭,叫门外趴着吃瓜的众人摸不着脑袋。
这算喜极而泣吗?
早在片刻前,谢时深其实已察觉鹿厌回来,当时他命宫人们将鹿厌的画像传开,务必要鹿厌毫无阻碍进宫。
方才为了把人引到床榻,他装模作样咳嗽,目的想让小鹿能加快些脚步。
但眼前的情况,貌似和自己意料中的不太一样。
这哭声,怎么像给自己哭丧呢?
他拧眉睨着趴在身上的褐色脑袋,实在觉得不妙,决定再看看。
鹿厌哭得一塌糊涂,上气不接下气,连后背有手掌在轻抚都未曾发觉,“世子你别离开我,是我来迟了,若我知晓你这般煞费苦心,我必定不会离京躲避,偏偏到了你快死了,我才敢回应你的心意——”
谢时深认真听着他所言,若非最后一句来得及时,此刻恨不得澄清自己还活着。
虽心疼他的小鹿这般痛哭,可也为苦肉计的成功而感到欣慰。
尤其感受到鹿厌抱着的身子的手收紧时,别提心里多开心了。
鹿厌还在沉浸式哭泣,埋头在谢时深强而有力的心口上,把他的胸前的衣襟都哭湿了。
谢时深故意压着气息应道:“无妨,能得到你的青睐,死而无憾了。”
鹿厌听见声音后倏然抬首,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,且床幔遮挡了绝大多数的光线,所以在鹿厌看来,谢时深现在的模样,更像是回光返照。
由此一来,鹿厌便更难过了,以为这是最后一面了。
什么顾虑,什么距离,什么主仆,他统统不要了,他现在只要谢时深活着。
鹿厌痛哭流涕喊道:“世子求你活下去好不好!我还未答应你的心意,若你死了我该去喜欢谁!”
怎料此言一出,他察觉发现趴着的胸口有异样。
谢时深的心跳好像停止了。
事实上, 谢时深因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而感到心跳停滞,且在短暂的静止后,他猛地从榻上起身, 所有的伪装全部撕下,不费吹灰之力将鹿厌举起, 将人抱坐在身前。
鹿厌的眼泪随着他的动作甩掉,率先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,旋即瞧见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谢时深, 在对视的瞬间,鹿厌的脑袋宕机了。
“嗯?”
说好的命不久矣呢
谢时深双手捏着他的手臂, 克制着险些失态的思绪, 冷峻的面容紧绷,让他本就冷静的神色添了几分严肃。
他凝视着鹿厌, 目光落在那双迷茫且挂着泪花的眼睛上,通红的眼眸明明痛诉了方才的伤心,却与眼底的呆滞显得格格不入了。